病榻之上的顽主——李虹
2018-01-08
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,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。——史铁生
昨天,被纪念史铁生的文章刷屏,才知道,是史铁生诞辰。
我们喜欢谈论史铁生对待死亡的态度。她说,我和史铁生是截然不同的心态。
史铁生是个睿智的老者,静静等候着门外过道里的死神,等它站起来,对他说:嘿,走吧。
我却是一个顽劣的孩童,在院子里玩着各种游戏。上帝喊我:“该回家了,小蜗牛!”我不理;上帝派出天使过来拍拍我的肩膀,我不耐烦地说:“别烦我,我还没玩够!”上帝慈爱地看着我:“好吧,你接着玩……”
不过,终究有一天,上帝会不管我的不耐烦拖起我就走。不排除我会挣扎撒泼死乞白赖地不肯走,但也可能忽然玩腻了,就乖乖去了。
说我是个顽童,一点都没错。其实我很多的选择,标准就是:“好不好玩?”当然,好玩的标准也是不一样的,比如儿时我觉得好玩的是书籍而不是零食与玩具,于是有一天就当街哭闹,是为了要一本童话书:《格列佛游记》。可是那时候穷,量入为出的父亲刚刚把所有余款存了定期,只能狠心拒绝。最后外公拿了他极其微薄的退休工资给我买了那本书。
所以,现在瘫痪重病之中,仍然想把生活,活得更好玩。
我玩游戏。玩不了眼花缭乱的网游、手游,玩的是那种上世纪90年代的单机版老游戏比如《大航海时代II》。慢悠悠的节奏,却还是有极强的代入感,仿佛自己是个大航海家,远航、发现、冒险、战斗。
我玩乐器。肩膀无力弹不了钢琴电子琴,就吹口琴;吹口琴气息不继,又想着可以打鼓。打鼓也不按乐理和技法来,发明了一个省力气的“指尖敲鼓法”。
我玩舞蹈。不能站着跳舞,就坐着挥舞手杖,美其名曰“轮椅手杖舞”。手挥不动了,就蠕动身体,跳“蜗牛舞”。我在想,将来身体动不了,我就该跳眉毛舞、表情舞喽。
我玩音乐。用手机听听交响乐,效果当然很差,但不会影响真正的感动;买个手机话筒,下载个《全民K歌》唱唱老歌,又搜到了不少赞美诗来唱。
我玩文字。
其实我虽然学的是理科,但文科一点都不弱;只是小学时因为作文好被选为范文,急躁的老师因为我一时没听清她叫我,就扯着我耳朵进了办公室,从此产生心理障碍不敢写好文章,所以一门心思学了理科。
可后来心脏崩溃了没力气编程序,闲着也是闲着,也就克服障碍,写起了文章和诗歌。发现,这跟编程也差不多,不就是码字吗?也挺有意思的呵。照着严格的格式书写的程序,外观跟诗歌是一样的。
我玩灵修,遵循基督教的灵修传统。享受心灵最深处的触摸,与上帝建立连接,让平安占据身心。
还有啥好玩的,适合卧床病人玩的?嗯,再想想:魔方,悠悠球,转笔,哈,还真是玩不过来了。希望其他的卧床病人可以开发出更多玩法,把病床变成游戏室吧。玩起来,等候就不再漫长了,节日将会来到。
(现在我常有这样的感觉:死神就坐在门外的过道里,坐在幽暗处,凡人看不到的地方,一夜一夜耐心地等我。不知什么时候它就会站起来。对我说:嘿,走吧。我想那必是不由分说。但不管是什么时候,我想我大概仍会觉得有些仓促,但不会犹豫,不会拖延。——史铁生)